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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意绮】山居指月录——窃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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绮罗生的花被偷了。

外头带回来的牡丹,虽不是什么名贵珍稀的品种,但打理也是不易。

四月中旬,终于开了第一朵花,却只过了一夜,便被窃了去,只留一个空落落的花枝,看着有些可怜。

 

绮罗生俯身在花丛里看了看,找到几根灰色的短毛和几个浅浅的爪印。

他若有所思:“还是个雅贼呢,根系和花枝都没有被破坏,唯独花被摘走了。”

意琦行看了一眼:“大概是山中野兽做的。”

 

这就怪了,指月山不算贫瘠,能食用的果子也不少,怎么就这么精准地偷了他精心培育的花?

绮罗生有些疑惑地想。

 

第二朵、第三朵花的失窃,证明偷花并非偶然的行为。

 

“好友,看来这盗花贼是盯上你的花了。”意琦行不无调侃地对绮罗生道。

“唉,勤勤恳恳,浇水施肥三两月,竟然至今一朵花也没见着。”绮罗生道:“想来还是得找个法子捉了这个偷花的小贼,否则今年怕是要错过花期了。”

意琦行道:“吾也可协助你。”

绮罗生摇摇扇子:“抓只小动物,不用劳烦绝代剑宿出手吧?”

意琦行道:“隐居生涯少有如此趣味之事,务必请让吾与你一道。”

绮罗生笑道:“好友,太客气了,不如说吾需要你的协助,那就劳驾你少去指月山瀑下修行片刻,陪吾在此守株待兔。”

 

是日早,晨光熹微,一个小小的灰色团子窸窸窣窣地穿过灌木草丛来到几株白牡丹前。

这几日多了好几个花苞,有一朵已经开了大半了,灰色团子盯上了这朵完全展开比自己脑袋还大上一圈的花,用力一蹦,把花咬在了嘴巴里。

 

下一刻,兽赃并获。

绮罗生提起两个并在一起的兔子耳朵,稀奇地看了看手里的毛绒团子。

“果然是兔子,意琦行,你过来看看。”

剑宿上前,拎过绮罗生手里的兔子,手下捏着兔子的后颈皮道:“是只普通兔子。”

“奇了怪了,兔子不吃草,跑来吃我的花是什么道理?”绮罗生道。

“许是见着稀罕,此前指月山并无牡丹花。”意琦行想了想道。

 

抓到了这偷花的小东西,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。

横竖绮罗生也并未想拿它如何,于是把灰兔子抱在怀中摸了一会儿让它“以身抵债”便放下了,还把那朵“赃物”的硕大白牡丹放在兔子面前:

“小家伙,这是有主的牡丹花,以后可别来偷了,小心被做成烤兔子。”

 

兔子耳朵战战兢兢地动了动,抬起灰绒绒的小脑袋看了眼前这个白衣人一眼,叼起花蹦入了草丛里。

 

绮罗生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,没想到第二天兔子又来了。

 

也许是绮罗生的赠花之举给了它什么误解,这小灰兔子颇有灵性地跳到绮罗生脚下,身子一摊,露出白绒绒的肚皮,一副撒娇讨好的模样。

毛茸茸大家都爱,绮罗生也不例外,他没忍住蹲下身撸了会儿兔,又双手抱起兔子,去给意琦行看。

 

“意琦行,你看这是什么。”远远看见打坐的人影,绮罗生笑着把兔子捧高了些。

意琦行睁眼:“兔子。”

 

“昨日放跑了,想不到今天又回来。”绮罗生说,突然把兔子塞进意琦行怀里。

“手感不错,你也抱抱。”

 

意琦行:“!……”

他对绮罗生一向毫无防备,突然被放了个热乎绵软的活物在怀中,令一向高冷自持的剑宿顿时毛骨悚然。

但又不能直接丢出去,兔子倒是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,而是在意琦行怀里拱了拱,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。

见此情景,绮罗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。

 

意琦行僵硬了片刻,才抬手轻轻摸了摸兔头。

兔子拱了拱意琦行的手掌心,绮罗生俯下身来,长长的雪发帘子一般垂落在意琦行肩上,他跪坐在意琦行身前,又摸了摸兔子。

 

两人凑得很近,绮罗生逗弄意琦行怀里的兔子时,几乎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,这样一人盘膝而坐,一人跪坐,绮罗生看着和意琦行差不多高,只是他低头的时候,意琦行可以看到浓密的雪发间若隐若现的精巧琉璃耳。

像只白狐狸的精灵一样。

 

比起手下兔子灰扑扑软绒绒的皮毛,也许还是这柔顺垂坠,瀑布一样的雪发更好摸一些。

意琦行遵从自己的心意,抚了上去。

 

绮罗生扬眉,有些惊诧地看向眼前之人。

意琦行鲜少有这样浓情蜜意的举动,虽说是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指月山,两人相处依旧与过去无异。

 

柔软的发丝像水流一样从指间流过,一同溜走的还有怀中的兔子。

灰兔猛地一蹦,打破了二人间旖旎的氛围。

 

兔子蹦了两步,就停了下来回头看,好像在示意二人跟上。

绮罗生牵起意琦行的手,笑道:“走,一起看看去。”

意琦行从善如流地握紧了爱侣。

 

两人跟在兔子后面,又走到绮罗生栽种牡丹的地方。

疏疏落落的三两朵牡丹,开在一片墨色枝叶当中,兔子到此停了下来,忽然人立起来,向绮罗生作了个揖,好像小孩儿祈求一般的姿态。

 

“这兔子……莫不是在向我求花?”绮罗生好笑地猜到。

他俯身折了一朵开了的花,递向小灰兔。

 

兔子直起身子,嘴巴张开咬住了花枝,又双爪并在一起向二人拜了拜,身子一晃跃入草丛中消失不见了。

 

饶是绮罗生这些年来走南闯北,见多识广,见此情景也有些呆滞:“……”

意琦行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宽慰。

 

想明白前因后果,绮罗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:“倒还真是为花而来,这么说来,此前向我撒娇求抱,是为了换花?”

意琦行眼中流露出些许笑意:“有舍有得,很公平。”

 

爱花的兔子隔了一日再次来造访,绮罗生已知了它的意图,戏谑道:“此花我伺弄八九个月,你只是躺平让摸摸毛就得一朵,我岂不是亏了吗?”

兔子闻言,眨了眨乌黑的眼,乖巧地趴了下来,似乎在说:那你可以撸久一点。

绮罗生失笑,手指拈下一朵硕大的雪白牡丹:“罢了,既然同是花中客,送你也无妨。”

兔子向他作揖道谢,带着花又走了。

 

此后,牡丹花开的每一日,这只颇有灵性的小兔都会准时来报道,向绮罗生讨要今天开的花,一连数日。

 

直到这一日,绮罗生摘下枝头最后一朵牡丹花,放在兔子面前,叹道:“花期已过,明日你可不用再来了。”

兔子似乎听懂了,这次并没有叼起花就跑,而是试探着靠上前,用热乎乎的小脑袋蹭了蹭绮罗生的手,他手上还残留着牡丹花的香味,不,也许是他自身散发出来的,非花,却更具花神。

绮罗生微微一笑。

 

晚间,意琦行问道:“可是指月山太寂寞了?”

绮罗生困惑:“剑宿怎么忽然有此一问?”

意琦行道:“看你又是伺弄花草,又是与动物说话,似乎很是无事可做,我想,是否不该带你来指月山瀑隐居,此处人烟罕至,只有你我,你——”

“大剑宿也有怀疑自己之决定的时候吗?”绮罗生笑着靠近他的心口,似乎在听那一处的心跳,又似乎是在空旷的山风里汲取爱人胸口的温暖。

 

“对你,我变得很犹疑,确实不像我了。”

意琦行的声音似乎有些叹息。

 

绮罗生短暂地思索了片刻后,终于组织出语言:“有一句话,吾要纠正你。”

意琦行看向他。

 

“吾,并非被你带来指月山,而是服从内心远离江湖风波的意志,来到此地隐居。

我很喜欢现下的生活,喜欢这样与你为伴,山间水边,无论是弹琴、作画、栽花,都是我求之不得的事。当初,你在玉阳江上找到了我,试图拉我出遁世避人的境地,重拾刀道。彼时我浑浑噩噩,每一日都活在对自己,对自我的刀道的怀疑之中,若非你……也许我早就漂泊去更远更远的地方,寂寞了此余生罢。”

 

绮罗生说着,紫色的眼中有朦胧的郁色,似乎回想起自己在当年的风波后洗去一身血色,自我放逐于江渚之上,消极度日的那段时间。

江上潮起潮落,日复一日自我怀疑与愧疚的时光好像见不到终点。

直到那一日,孤高的剑者踏着江水而来,问道——

 

“你之刀道已成,缘何不归渊薮?”

……

 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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