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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绮罗生中心】十年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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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遇黄裳,是在一个偶然的晴天。

绮罗生沿岸而走,江流依旧,日光在水面微微晃动,漾出一波又一波如缕的思绪。

 

他惯爱走水路,与人结伴时不得已,孤身一人往来便顺心而为,顺水飘流。

原本他有一座舫舟,靠岸后却不知漂泊到了何处,左右他有无垠的光阴,可期哪一日再遇也未可知,因而也不刻意去寻,只等某一个日暮再如从前一样悠悠飘到自己眼前来。

于是便遇到了黄裳。

 

女子看起来倒是不见衰老,却也改了几分面目,绮罗生依旧一眼认出她来。

是曾在星狼弓的住所遇见过的那名女子。

 

多年过去,他依旧记着好友当初说要把那女子娶回家时的欢喜爱慕,他原本也以为他们之间会有缘分。

他原本是以为的。

 

许是因为想起故友而失神了片刻,叫那女子发现了视线。

黄裳眼含薄怒地回过头来,她是江湖儿女,从不擅长掩饰情绪,更不会对无礼直视自己的登徒子客气,却在触及那一抹白的刹那同样失神。

“是你?……”

 

绮罗生歉意地握扇做了一揖,女子后退了半步,又觉得不妥似得,也向他回了个礼。

 

他有心开口问问近况,却不知该怎么说,毕竟只是一个照面的交情,也不曾说过话。他也只在好友的片语中窥过这女子的半分面目。

况且两人间唯一有所关联的星狼弓也已经不复存在了,如今想来他似乎不应当去打扰这位姑娘的生活才是。

 

女子惊讶过后,又有些踌躇。

最终绮罗生道:“黄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?”

黄裳指了指江面:“打些鱼去集市卖,你呢?”

绮罗生道:“有些小事待办。”

黄裳口中“哦”了一声,又低下头来,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

这样相对着却不言不语确实尴尬,黄裳再见绮罗生,心中也颇有些诧异,此人她只见了一面,在星狼弓的小屋里拿眼角余光瞄了一眼,虽然彼时对方两袖墨毒一身尘埃,却掩不住天生的光彩夺人,如今再见只比昔年更加出众,风华洒然。

想起那个人,黄裳又是一阵恍惚。

 

最终,两人还是一道走。

黄裳领着他,找到了岸边一艘系在树边的小舟,她拿了蒿,对他招手道:“上来吧,这船是我的。”

绮罗生于是点点头,足下一点,跃上船心。

他落下时船分毫不动,稳如平地,这舟子很小,两个人略显得挤了,黄裳本想提醒他小心些站着,免得落水,但见了他这架势,又觉得是自己多虑,便不说了。

绮罗生自然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撑蒿,他舟行多年,自然有法子让船自然移动,手上没了可做的,于是两人又只好开始说话。

 

但是他们谁也不提那个人。

 

黄裳说她这些年依旧在变换着各种行当,只是越来越无趣,如今也不在一个地方常驻,到处走走停停,弄些野物自给自足,也过得顺心。如这船,是她从一个采莲女那儿买的,那女子要嫁人了,便将这舟卖给她,她弄了网,在江上网些鱼到集市上卖,倒是也颇受欢迎。

绮罗生由衷道:“这样也好。”

两人这样三言两语说着,舟已经行出一段距离。绮罗生偶尔一指,撒一网下去便网上不少鱼来,黄裳有些惊讶,绮罗生解释道:“近水知水性罢了,吾行舟泊水而居数年,对此略懂一些。”

 

黄裳拽了渔网上来,绮罗生要伸手帮她,却被拒绝了:“我自己可以的,你无须援手。”

她又道:“我十几岁就出来了,做过形形色色的行当,实则不需要谁的照料,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。”

 

听到这,绮罗生明白了。

“抱歉,是绮罗生想差了。”他道。

黄裳侧身,摇了摇头:“你也是好意……只是我不爱消受他人的好意,徒惹伤心。”

“他……从前也是如此,总操心我会不会被人为难,被欺负,我做丐帮弟子,拿个破布袋在街头走,他就偷偷在后面跟着,总是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,自己却说不准连一顿好饭都吃不上。”

绮罗生回忆往事:“星狼弓一贯如此。”

“是吧?”黄裳道:“有一次他送了我根钗子,我那几日去他家见他都是馒头配咸菜,不知是怎么想的。”

绮罗生道:“所以你送鱼给他,是吗?”

黄裳道:“若是没我的鱼,他恐怕连咸菜也没有,只能就着干馒头吃了。还总是请我吃哪处哪处的好吃的,拿些光好看没有用的花来……我总让他不要拿来了,但他从来不听我的。但他真的不来了,我又难过起来。”

绮罗生静静听着,江风拂面,撩起如帘雪发,黄裳在默然中偶然看他一眼道:“也是奇怪,他那样的人,怎交了你这样的朋友。”

绮罗生不解:“如何说?”

黄裳道:“他嘛,是个江湖人,成天身上背着弓箭武器的,生怕人家不知道。而你,却像个文士,丝毫看不出锐气,你们两个若是凑一块,倒是有趣。”

绮罗生轻笑一声,黄裳又问:“你可曾去见过他么?”

绮罗生默然,之前一路禅告诉他星狼弓死讯时说他已把他葬在了烈武坛,他有意去祭拜,但毕竟他与烈武坛之恩怨说道不清,更兼诸事缠身,只好在山下遥遥祭拜了离去,说来的确有些年不曾去了。

黄裳打量他的神色,似乎有些犹豫:“我有一事请托你,可以么?”

绮罗生回过神来:“姑娘请说。”

黄裳低声道:“那个地方……我去不了,若是你能去,烦请帮我带一物到他面前。”

绮罗生一怔。

是了,他忘了以这女子的根基确实去不了烈武坛所在。他心中顿时酸涩难当,强压下对她说:“并无麻烦,若是需要,吾可以一并带你前往。”

 

女子面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,手指揪着裙边,最后还是道:“多谢你,但是……还是算了罢,若是看不到,也许……可以装做不知道他走了,心里就好受些。只是之前他屡屡向我讨要一物,总是给了他我才安心。”

绮罗生道:“请黄姑娘放心,绮罗生一定给你带到。”

 

闻言,黄裳露出一个微笑。

她从脖子上解下一物,绮罗生定睛一看,竟是个锦囊。黄裳把锦囊交给他,叮嘱把它在星狼弓面前烧掉。绮罗生虽然不知用意,但推想约莫是信物一类,于是毫不犹豫去了烈武坛。

 

烈武坛光景荒凉,因成员凋敝之故,现如今已空无一人,遍地寒鸦凄草。

绮罗生到了星狼弓墓前,这是他第一次见到,一时心中凄凉,无人可话。他伫立了许久,道:“好友,莫怨绮罗生这回来得匆忙不曾带酒,下次定不会忘。”

才拿出黄裳的锦囊,点起火折子烧了,红色绣着雁鸟的锦囊被火舌吞噬。在这象征忠贞的鸟儿剥落的余灰里,他窥见一缕乌黑,挽了红丝线,也在红色的光焰里化灰点点落下,寒风一吹,不见踪影。

 

得知了他已把锦囊烧掉,黄裳十分感激。

绮罗生问她日后有何打算,她答道:“我也不知,我年轻时发下誓言要把这世间的行业做个遍,差一着被搅散了,如今也懒了心意,不想这样换来换去了,索性也没做过寡妇,就凑合吧。”

绮罗生无言,不过黄裳也不指望他说什么,再次感谢后便告别了。

 

女子的风中被吹得飘飘摇摇的衣裙犹如失孤悲鸿,绮罗生看了许久,最终折返回去买了雪脯酒,带去星狼弓墓前。

卖酒的店家年事已高,却依旧眯着昏花的眼盯了他半晌,才惊呼道:“您好些年不曾来了!”

绮罗生失笑:“您还记得我?”

店家连连点头:“你这样俊的后生,便是再过个十年八载老头子也忘不了。从前隔个几天都来光顾咱家生意,这一下子几年没来,真叫人担心是出了什么事。”

绮罗生道:“现居住地不便于外出,否则也不至于和雪脯酒一别数年。”

店家道:“我想也是,不过打渔的人常来,说起你那船时常在雾雨天里出现,倒是吓退了不少胆子不大的水匪,玉阳这儿才清清静静的。”

 

绮罗生倒是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船还在不在了。

他看过星狼弓后,拿酒去了江边。

残阳铺水,半江染透一片霞红。只是暮色中却不再见无主的舫舟,绮罗生等了一会儿,不见归舟,反倒是入了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,凉意侵人。

他有些自嘲,算来也是时候回去了。酒醉唯恐难行路,于是将半瓶雪脯倾倒了江水,算是献美江灵。谁知掉头那一刻,江上传来熟悉的破水声——竟是画舫拨开江心潮湿的水雾,向他悠悠泊来。

 

绮罗生一时惊喜,飞身而上。

画舫内陈设依旧,只是落了些灰,他擦拭了小几,几下还放置着他从前亲手采集晒制的花茶,色泽看起来还是不错,只是大概不能喝了,绮罗生随手放到一边。


船帷卷起夜色中的江风,铺面尽是带着酒香的湿气,悬挂的灯盏似乎也感受到画舫之主归来,在夜幕中摇摇摆摆点起两簇光明。

窗外水雾飘洒,点点落在脸上,肩上,发上,舟船载着人,已不知又漂到何处。天水一色,湖草环抱,犹如在最最深沉的母亲的怀抱,绮罗生闭上眼。

江湖夜雨,灯火孤洲,原来已是十年了。

 

 

END



题取自黄庭坚“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”。

我的绮罗生是最好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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